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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勃、周亚夫的故事:一场汉朝的父子悲剧-中华历史文化-空若网
从春秋末期到西汉初期,中国历史从正反两个方面向士大夫们昭示着他们应该走的处世之道。
越国大夫文种所昭示,西汉名将韩信所总结的 兔死狗烹 的悲剧,尽管是血淋淋的,在历史上却久演不衰;而范蠡所开创,张良所阐释的功成身退,尽管潇洒风流,却少有人步其后尘。


在文、景父子为帝时期,在未央宫中,周勃、周亚夫父子,又一次演出了这出悲剧,又一次验证了这条历史的定律。


重厚少文 ,是刘邦对周勃的评价。
贤圣仁孝 ,是群臣对汉文帝的评价。
说明君臣二人都是忠厚仁者。
汉文帝是周勃拥立的,周勃是汉文帝倚重的。
两个忠厚人,互恩互惠,本来就应该和睦相处;但是,却不幸结为君臣。
这种特殊的关系,使他们利害相连。
于是,传统的悲剧就上演了,周勃就成了主角了。


应该说,汉文帝对境外蛮夷,对境内臣民,总体上都是仁厚的。
南越王赵佗乘黄屋,建左纛,僭称帝号。
汉文帝派陆贾出使,仅一封国书,就使这位蛮夷之君颇受感动,表示: 汉天子真是长者,愿奉明诏,永为藩臣。
遂毅然去掉帝号。
《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
汉文帝对内 通关梁,不异远方,除诽谤,去肉刑,赏赐长老,收恤孤独,以育群生 ,当时就有公论: 世功莫大于高皇帝,德莫盛于孝文皇帝。
连司马迁也由衷称赞: 汉兴,至孝文四十有余载,德至盛也。
《史记》卷十《孝文本纪》。


但是,对于功高震主的大臣,这位仁厚的皇帝就不那么仁厚了。


可以说,没有周勃的 重厚少文 ,就没有诛除诸吕、迎立汉文帝之事。
但是,这位后来的汉文帝在回京即位的路上,刚一过高陵,走到渭桥的桥头,随行的手下人就对周勃示以颜色了。
那是周勃随着大臣们在桥头跪迎文帝,听到让免礼平身,众大臣起身,周勃自作多情地抢前一步,请汉文帝屏退左右。
同来的代国中尉宋昌,在旁对周勃正色道: 太尉有事,尽可直陈。
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
兴致勃勃的周勃被说得面颊发赤,仓猝之间长跪地上,双手捧献上天子的符玺,结果又被谦谢。
《史记》卷十《孝文本纪》。
这时,诛吕功高的周勃还没震主,先已震众,引起众人的猜忌了。


周勃 少文 ,不懂得处世之道。
众人已经猜忌他,他有时还居功自傲,更引起众人的非议。
智有余 的陈平,就比他聪明。
文帝即位后,右丞相陈平当即上书称病,不能入朝。
文帝倒还宽厚,乃给假数日。
待至假满,陈平入谢时,就请求辞职。
文帝惊问其故,陈平回奏道: 高皇帝开国时,周勃的功劳不如臣;今日诛得诸吕,臣的功劳不如周勃。
愿将右丞相一职让给周勃,臣心方安。
文帝就命周勃为右丞相,迁陈平为左丞相。
《史记》卷五十六《陈丞相世家》。
周勃受命后,一趋出朝门,面上就露出骄矜之色。
文帝倒没有在意,因周勃有迎立之功,一向格外敬礼,这次也是注目而送。
偏郎中袁盎,从旁瞧着,便出班启奏道: 陛下视丞相为何如人? 文帝道: 丞相可谓社稷臣! 袁盎道: 丞相乃是功臣,不得称为社稷臣。
古时的社稷臣所为,必君存与存,君亡与亡。
前次当吕氏擅权时,丞相身为太尉,不能救正;后来吕后已崩,诸大臣共谋讨逆,丞相方得乘机邀功。
今陛下即位,特予懋赏,敬礼有加,丞相不自内省,反而面有得色。
难道社稷臣果当如此么? 文帝听了,默然不答。
只是以后见周勃入朝,辞色谨严,不苟言笑。
周勃也觉得文帝态度有变,渐渐地有所收敛。
他后来知道这是袁盎所为,生气地说: 我与你兄友善,想不到你却在朝廷上败坏我的名声! 袁盎也不作任何解释。
《史记》卷一百一《袁盎晁错列传》。


过了一段时间,文帝开始明习国事。
临朝时,顾问右丞相周勃道: 天下一岁决狱几何? 周勃不安地答道: 不知。
又问: 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 周勃更不安地回答不知,心中很是惭愧,不觉冷汗直流,湿透背上。
文帝又问左丞相陈平,陈平对这些事也不熟悉,情急智生,随口答道: 陛下不必问臣,这两事各有专职。
文帝问: 何人专管? 陈平道: 陛下欲知决狱几何,请问廷尉!钱谷出入,请问治粟内史! 文帝听了很不满意,愤然作色道: 照此说来,你究竟主管何事? 陈平并不惊慌,回答道: 主管臣属。
陛下不知臣驽下,使臣待罪宰相。
宰相的职任,就是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文帝听着,也不住点头称善。
周勃见陈平应对如流,更觉得相形见绌,越加惭愧。


这天退朝后,周勃与陈平一起走出大殿。
在路上,周勃埋怨陈平道: 主上所问,我看你也回答不出,但你讲来头头是道,反而博得主上的赞许。
你为何不事先教我如何应对呢? 说实话,文帝所问的判处案件和钱谷之事,作为丞相的陈平本应该知道,否则,怎样燮理阴阳、亲附百姓呢?他不过是随机应变,虚与委蛇罢了。
这会儿听了周勃的埋怨话,他笑着回答道: 君居相位,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职责么?如果主上问你,长安城中还有多少盗贼,你也能回答得出来么? 周勃无言可对,只好默然退归。
《史记》卷五十六《陈丞相世家》。


从这件事后,周勃自知才能不如陈平。
一介武夫,本来就不是当宰相的料。
于是,他渐萌退意。
恰巧有人提醒他说: 君诛除诸吕,立代王为帝,威震天下,受厚赏,处尊位。
须知历来功高遭忌,若再恋栈不去,祸将不远了。
周勃再 少文 ,对本朝萧何的遭遇、韩信的下场,也应该是清楚的。
因而,听到旁观者的提醒,他不觉脊背发凉。
第二天就上书文帝,请交还相樱书上,文帝马上准奏,将周勃免职,专任陈平为相。
《史记》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


刘邦所谓 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者必勃也 ,是说周勃忠厚老实,跟人就跟到底,不会察言观色,中途变卦,所以最靠得祝而陈平恰与周勃相反,他 智有余,然难以独任 ,他那种云蒸雾变、屈伸随时、察因观衅、鹰击鸷搏的功夫,确实是一般人所难以学到手的。
但审时度势的另一面,就是看风使舵。
前者用于辅佐刘邦夺取天下时,后者用于吕后专权以醇酒妇人保身时。
刘邦认为陈平 难以独任 ,而文帝偏偏予以 独任 ,陈平考虑的显然还是保身,而不可能有什么政绩的。
因为连他也承认 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 ,及身虽得幸免,后世子孙,恐未必久安。
《史记》卷五十六《陈丞相世家》。


汉文帝二年(前178),陈平死于丞相任上。
相位乏人,文帝又想起了绛侯周勃,仍使他为相。
周勃似乎已忘记了那位旁观者 功高遭忌 的提醒,便受命不辞,又掌起了丞相的大樱到底是 重厚少文 之人!

但是,那条被前人所反复证明了的历史定律,并没有变也不会变。


等待着周勃丞相的,只能是更复杂的人际关系,更险恶的处境。


二、遭忌与入狱 就在周勃重新上任不久,偏遇日食告变。


那文帝虽然日勤政事,毕竟出身藩王,贵为天子,生性喜欢出游,以射猎为娱。
他以为天象示儆,便诏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
当由颍阴侯骑士贾山,上陈治乱关系,就此反复切谏,至为恳切。
文帝览阅,颇为嘉纳,下诏褒奖。
从此车驾出入,遇着官员上书,必停车收受,有可采纳,必极口称赞,意在使人尽言。


当时又有一个洛阳才子贾谊,与贾山同姓不宗,由河南守吴公荐举,被文帝召为博士。
对汉初治安、经济等事,多有议论。
又论秦亡之过,在于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至为深刻。
长安城中,都盛赞贾谊之才,文帝也以为能。
仅一年间,就超迁至大中大夫。
这贾谊毕竟年轻,不知道藏拙以韬光养晦,还乘机露才扬己,草就数千百言,厘举纲要,劝文帝改正朔,更定官制,大兴礼乐。
文帝大加叹赏,只因事关重大,谦让未遑施行。
这些尽管只是务虚,已经议论纷纷。
待贾谊又请耕籍田,遣列侯就国,文帝照议施行,准备升他为公卿时,就触及了这些开国功臣的既得利益。
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御史大夫冯敬等,就在文帝面前飞短流长,说贾谊纷更喜事,意在擅权,不宜轻用。
文帝听得多了,也就改变了本意,竟迁贾谊为长沙王太傅。
《史记》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
贾谊遭此打击,本在意料之中,原因是他操之过急;自己却没有思想准备,因而到长沙后郁郁寡欢,过湘水,写《吊屈原赋》,抒写其忧谗畏讥之情。


周勃对贾谊出手很容易,因为这洛阳少年在长安城中素无根底。
但是,周勃忌人,恨他的也大有人在,为首的就是朱虚侯刘章和东牟侯刘兴居。
当初在诛除诸吕时,周勃等人还在观望,刘章就首先发难,刘兴居后来又清宫迎驾,功不可没。
周勃当初与两人私下有约,答应事成后奏请刘章为赵王,刘兴居为梁王。
文帝即位后,周勃受了第一等封赏,却没有向文帝奏请封赏刘章兄弟之事,兄弟俩从此与周勃有嫌。
再加上文帝虽然也知道刘章兄弟灭吕有功,但一想到他们当初灭吕,原是要立其兄齐王为帝,所以也不愿优叙。
这事也就放了下来。


过了两年,有司请立皇子为王。
文帝遂下诏道: 故赵幽王幽死,朕甚怜悯,前已立幽王子遂为赵王,尚有遂弟辟强,及齐悼惠子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
诏书一下,群臣揣合文帝之意,建议封刘辟强为河间王,刘章为城阳王,刘兴居为济北王,文帝当即准议。
只是新封三王所辖之地,都是齐国旧地,割其兄之地而封予其弟,有何恩惠可言!再加上随即又封皇庶子刘参为太原王,刘揖为梁王,均系大国。
刘章兄弟失望之余,认为是周勃从中作梗,颇有怨言。
文帝亦有所闻,遂对周勃说道: 前日朕下诏使列侯就国,有的列侯如今尚未动身。
丞相是我所倚重的,是否可为倡率,出就侯封? 周勃始料未及,没奈何只好缴还相印,陛辞赴绛去了。
《史记》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


周勃这次为相,前后只有十余月。
诛除诸吕后,周勃凡两为丞相,两次去职,头一次是畏谗主动辞职,这一次是莫名其妙被动缴樱后人感叹: 倏起倏废,写功名之际,难处如此! 《史记论文》引吴见思语。
圆通如陈平者,尚可游刃有余。
重厚少文 一如周勃,只好任人摆布。


周勃自免相就国,有一年多。
由于刘邦、吕后时期相继大肆诛杀功臣,使得人人自危。
周勃有拥立大功,反而使他的处境更为艰危。
每遇河东郡(郡治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的郡守和郡尉巡视各县,一来到绛县,周勃心里就很紧张,往往披甲相见,两旁护卫的家丁,也都各持兵械,似乎防备不测。
河东守、尉未免惊疑,就中有一个促狭之人,竟然上书,诬称周勃谋反。
文帝对周勃早已猜疑,见了告变的密书,也不细察真实与否,立即下谕,令廷尉张释之派遣干员,收捕周勃,押送到京。
张释之不敢怠慢,只得派手下吏人奔赴绛地,会同河东郡守季布,往拿周勃。
季布也知道周勃并无反意,唯因诏命难违,不得不带着兵役,与朝吏同至绛邑。
周勃仍然披甲出迎,一闻诏书到来,已觉着忐忑不安,待至朝吏读罢,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几与木偶相似。
还是季布叫他先卸去铠甲,又劝慰了几句,方令朝吏好生带着,同上长安。


周勃又来到长安!

这长安他来过多少次,也曾在这里叱咤风云,甚至曾经掌握过皇帝的命运。
但是,他这次是以囚犯的身份,被押解来的。
抚今追昔,这老实人也感慨万千。


入都以后,自然是下狱。
也算周勃命不该尽,判定此案的廷尉张释之执法廉明,从不会看皇帝眼色行事。
一次,文帝出过中渭桥,适有一人从桥下经过惊动御马,文帝欲将他处死,释之却断令罚金。
君臣争执一番,文帝依了释之,仅罚金了事。
又有一次,贼人窃取了高庙内座前的玉杯,释之奏当弃市,文帝却要族诛。
又发生争执,释之认为法止如此,若贼人妄取长陵土,将用何法惩办?文帝遂同意罪止本身,不再株连。
《史记》卷一百二《张释之冯唐列传》。


周勃入狱后,狱吏免不了要勒索。
周勃起初不肯出钱,便招来狱吏的冷嘲热讽,平白受了许多窝囊气。
人在屋檐下,周勃也只好低下头来,拿出千金,分作馈遗。
狱吏当下好似换了一张脸,小心供应。
开庭那天,廷尉张释之倒是有心为周勃开脱,但毕竟要当堂对簿。
周勃平日就不善言辩,廷尉才讯问数语,便舌结词穷,不发一言。
还亏得张释之,一时未曾定谳,但令他还系狱中。
那狱吏还算有心,拿人钱财,便想着与人消灾,暗中替周勃想出一法,只是不便明告,便在木椟上写了 以公主为证 五个字。
周勃看后,如梦初醒。
待家人来探视时,便附耳说明。
原来,周勃的长子周胜之娶文帝女为妻。
这次周勃递解来京,其子恐有不测,便与妻子立即来京省父。
当即恳求公主,代为转圜。
由于两口儿平日曾有口语顶撞,公主开始还要摆些身价。
经周胜之五体投地,公主方嫣然一笑,入宫代求去了。


张释之本欲替周勃开脱,怎奈周勃不善言辞,未能辩明。
他就转告袁盎,袁盎曾弹劾周勃骄倨无礼,但事出公心,听了释之所言,便奏称周勃无罪。
文帝念起周勃的拥立之功,心中也已释然,忽听薄太后召见,当即应诏进谒。
才一进门,薄太后便取头巾,向文帝面前掷来,怒斥道: 绛侯握着皇帝御玺,统率北军,那时都不想造反,还把你迎回来当皇帝。
这会儿住一小县,还造什么反?你听了何人谗言,要屈害功臣! 原来,周勃曾将封邑让与太后之弟薄昭,薄昭感念不忘,已在太后面前替周勃伸冤,太后又得公主泣请,遂召文帝入见。
文帝受了母后斥责,慌忙赔罪,连称一旦廷尉讯明冤情,便当释放云云。
太后毫不松口,令他当即临朝,赦免周勃。
好在张释之已经详陈狱情,证明周勃并无反意。
文帝不待阅毕,即使人持节到狱,释免周勃。


周勃有幸出狱了。
经过这番生死的折腾, 重厚少文 的周勃似乎也悟出了人生的某些真谛。
他以千金买得狱吏 以公主为证 的五个字,却救了一命,遂感慨万分道: 我曾经统率百万大军,哪里知道狱吏是这样的尊贵呢! 说罢,便上朝谢恩,文帝仍令回国,他也就陛辞而出。
《史记》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


他也闻知自己入狱后,薄昭、袁盎、张释之俱为排解,便亲自一一拜谢。
拜谢袁盎时,谈及当年弹劾之事,周勃笑道: 我此前还曾怪君,今日始知君实为爱我了! 袁盎一笑了之。


当然,周勃也许还没有来得及对人生进行全面的反思。
从他面对文帝询问决狱、钱谷时的尴尬应对,尤其是入狱对簿时竟然无言以对来看,他只适合在战场上冲锋,而不适合在官场上周旋。
他两次被推到丞相的位置上,本身就是一种历史、人生的错位。
他不仅没有像萧何、曹参一样留下应有的政绩,反而差点丢掉了性命。


可能是文帝从此以后再没有起用过周勃,也可能是周勃自己心灰意冷,从此远离中枢,此后他再没有在史册上留下任何身影。
汉文帝十一年(前169),周勃逝世。
长子周胜之袭封。
六年后,因与公主不和,又坐杀人,被收回封地,取消封号。
一年后,文帝封周勃之子中最贤者、河内守周亚夫为条侯,续绛侯之后。


父子悲剧,周勃退场了,周亚夫又登场了。


三、不幸的 谶语 周亚夫的悲剧,是与生俱来的。
据说是他两颊上,各有一条纵纹入口,预示着最终要饿死。


那是周亚夫任河内(汉郡,郡治怀县,今河南武陟西南)守时,听说当时最善于为人相面的许负还活着,就请到郡守署中,令他相视。
许负默视良久,才告诉周亚夫说: 据君贵相,何止郡守!再过三年,便当封侯,八年以后,出将入相,手秉国钧,人臣中可谓独一无二!只是结局欠佳。
亚夫惊讶莫名,急问道: 莫非要犯罪遭刑么? 许负摇摇头,道: 这却不致如此。
亚夫一定要问个明白,许负道: 九年后自有分晓,无须我哓哓多言。
亚夫更不甘心,道: 这也何妨直言相告。
许负被他纠缠不过,方直言道: 依君相直言,恐将饿死。
亚夫听罢,冷然而笑: 你说我将封侯,已出意外。
试想我兄已袭父爵,方受侯封。
纵使兄年不永,自有兄子继任,哪能轮到我?如果真像你所言,既得封侯,又兼将相,何至饿死?还请明白指示。
许负道: 这确实非我所能预晓,我不过是以相论相,方敢直言。
便指着周亚夫的口旁,说道: 这两旁有直纹入口,据相法应饿死。
周亚夫听罢,又惊又疑,几至呆若木鸡,许负揖别自去。
《史记》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此下所述周亚夫事,并见此传。


这番相面之谈,究竟有何道理,不得而知。
也许是世人事后附会,但正史可都言之凿凿。
因为它与周亚夫后来的人生遭际,无不丝丝入扣。
也就是说,周亚夫的命运,一开始就被浓郁的悲剧氛围所笼罩着,怎么也摆脱不开。


说也奇怪,三年以后,周亚夫的长兄周胜之因坐杀人罪,被夺去侯封。
文帝想起周勃的拥立之功,要在他的几个儿子中选一个续绛侯之后。
大家都推许周亚夫,他就被封为条侯。
此时,许负的预言已经开始得到应验。
此后,周亚夫的事业一路顺风。
尤其是驻军细柳,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名声。


那是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冬月,匈奴兵六万余骑两路侵边,一入上郡,一入云中,狼烟四起,烽火并举,直达甘泉宫。
文帝闻警,急调三路人马往镇三边。
又恐敌焰惊动长安,又令河内守周亚夫驻兵细柳,宗正刘礼驻兵霸上,祝兹侯徐历驻兵棘门,保卫京师。


几天后,文帝亲出劳军。
先至霸上,再到棘门,都是长驱直入,不需通报。
直至御驾入营,刘、徐两将军才率领部将仓皇出迎。
文帝已瞧见两将惊慌情状,为不影响士气,便没有责怪,随口抚慰数语,便即退出。
两营将士,送至营门。
待行至细柳营前,但见甲士持刀执戟,张弓挟矢,森列两旁,俨然临敌一般。
文帝已自暗暗称奇,当令先驱传报,声言车驾到来。
营兵却端立不动,喝声且住,并正色相拒道: 我等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先驱还报文帝,文帝麾动车驾,自至营门,又被营兵阻祝文帝乃取出符节,交与随员,使其通报,周亚夫才接见来使,传令开门。
营兵打开大门,放入车驾,传达军令道: 将军有令,军中不得驰驱! 文帝也只好按辔徐行。
到了营门里面,才见周亚夫披甲佩剑,从容出迎,对着文帝作了一个长揖,说道: 甲胄之士不拜,臣按军礼施行,请陛下勿责! 文帝不禁动容,就将身子略俯,凭轼致敬,并使人宣谕道: 皇帝敬劳将军! 周亚夫带着军士,肃立两旁,鞠躬称谢。
文帝又亲嘱数语,然后出营。
周亚夫也未曾相送,待文帝一出营门,仍令闭住营门,严整如故。


文帝出营很远,还回过头去,看着细柳军营,连连称赞道: 这才算是真将军了!那霸上、棘门驻军,如同儿戏一般。
倘若敌军来犯,主将也不免被擒。
怎如周亚夫治军严谨,无隙可乘呢! 回宫路上,还是称善不已。


周亚夫细柳成名,进任中尉,就职郎中,差不多就要入预中枢了。


一年后,也就是文帝后元七年(前157)季夏六月,文帝染病且崩,弥留之际,谆谆告诫太子刘启道: 将来如有变乱,即可任周亚夫为将! 太子即位,是为景帝,即拜周亚夫为车骑将军。
至此,周亚夫已经位次上卿了。


周亚夫的军事才能,在吴楚七国之乱中得到了最好的展现。
不过,那不幸的谶语也开始悄悄应验了。


大乱初起,景帝想起文帝临终的叮嘱,便任周亚夫为太尉,率领三十六将军讨逆,亚夫直任不辞,屯兵霸上。
待景帝听信袁盎,误诛晁错,与吴议和无果,便命亚夫进兵救梁。
周亚夫用赵涉之计,走蓝田,出武关,进抵洛阳,直入武库,驰入荥阳。
此时,梁王刘武被吴楚叛兵困在睢阳,遣使向周亚夫求援。
亚夫却认定楚兵剽轻,难与争锋,只有断敌粮道,使楚兵溃散,吴亦无能为力,便让梁王固守。
急得梁王望眼欲穿,一日三使催促。
周亚夫进至淮阳,仍然逗留。
梁王久待不至,索性将周亚夫劾奏长安。
景帝阅罢奏章,转饬亚夫急救梁都。
亚夫却退避三舍,回驻昌邑,坚守勿出。
梁王求人无效,只好求己,激励士卒死守,吴、楚主力全被吸引在梁国城下。
周亚夫乘机暗遣将士,抄出叛兵后面,截其粮道,使其运路全然不通。
吴、楚合兵来攻,周亚夫坚壁相持。
叛兵声东击西,乘夜劫营,周亚夫将计就计,堵住东南,迎击西北,直杀得叛兵大败而逃。
亚夫部将灌夫为报父仇,带数十骑直冲吴王刘濞大营,吴王吓得魂离躯壳,再加上军粮已尽,便带着太子逃至东越,周亚夫嘱使东越王,杀毙吴王。
楚王刘戊孤掌难鸣,被汉兵团团围住,拔剑自刎。


周亚夫讨平吴楚,前后不过三月,其他五国亦相继平定,便即奏凯班师。
景帝论功行赏,因周亚夫早沐侯封,不便再加,仍照旧职,赏赐若干金帛,算作报功。
周亚夫当时为大局计,没有及时解梁国之围,战略上是绝对正确的,却深深得罪了梁王刘武。
梁王为太后爱子、景帝同母弟,自此不断在太后、景帝面前说周亚夫的坏话。
周亚夫那不幸的谶语,又有了一个促成者。


汉景帝五年(前152),因丞相陶青病免,周亚夫援例超迁为丞相,但随即陷入景帝的立储之争中,逐渐被疏远。


本来,景帝已立栗姬所出子刘荣为皇太子,时人或称为栗太子。
六年(前151),便废去有名无实的薄后。
栗姬想着桃僵可代,不想景帝胞妹馆陶长公主却从中作梗。
原来,栗姬因长公主一再向景帝荐引妾媵,早已心怀妒忌。
当长公主欲将爱女阿娇配字栗太子时,她便随口拒绝,两人从此结下冤仇。
长公主后来与景帝王美人交好,又欲将阿娇配字王美人所出子胶东王刘彻,王美人母子一口答应。
开始,景帝也欲立栗姬为后,长公主便说栗姬量窄,一旦为后,恐又要看见 人彘 的惨祸了。
景帝一听 人彘 二字,当然动心。
一次,他试探栗姬说: 我百年后,后宫诸姬,已得生子,你要善为待遇,幸勿忘怀! 不想栗姬听后,脸上又青又紫,半晌不发一言。
景帝转身走出宫门,已听见里面传来哭闹声,隐约听得 老狗 二字,不由勃然大怒,想要进去斥责,又怕惹来口角,反失尊严,便忍气离去。
从此便心恨栗姬,不愿册立。
长公主又乘间夸说胶东王如何聪俊,王美人如何谦和,景帝深以为然。
一年后,王美人又主使大行官奏请景帝,说是母以子贵,今栗太子母尚无位号,应即册为皇后。
景帝以为是栗姬唆使,便勃然大怒,将大行官论罪,拘系狱中,当即废栗太子为临江王。
《汉书》卷九十七上《外戚传 孝景王皇后》。
丞相周亚夫、魏其侯窦婴先后为此谏诤,认为立储为国家大典,应该一成不变,无奈景帝主意已定,皆不见从。
窦婴气急之下,便谢病归隐。
周亚夫虽然在朝,也开始被疏远了。


栗太子被废,梁王刘武因景帝前次曾有传位于他的戏言,便进谒窦太后。
太后爱怜少子也想使兄终弟及,无奈被太常袁盎谏阻。
《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此下所述梁王事,并见此传。
景帝遂立王美人为皇后,胶东王刘彻为太子。


这王皇后很会做人,她善事太后,太后便推恩欲封皇后兄王信为侯。
景帝开始有顾忌,认为窦太后之兄窦长君、之弟窦广国,在文帝时都没有封侯,直到自己即位后才封长君之子窦彭祖为南皮侯,窦广国为章武侯。
所以,在自己手里不好封王信为侯。
太后却认为窦长君文帝时没有封侯,是自己最大的遗憾,人主应各当其时而行事,现在就封王信为侯。
景帝表示要与丞相商议,周亚夫极力反对,说: 高皇帝曾经有约: 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
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今王信虽然是皇后之兄,并无功劳,如果封侯,显然违背盟约。
景帝听后,默然而止。
太后、皇后也当然不会高兴。


后来,梁王因挟恨派人杀死袁盎,惹得景帝大怒,使人穷索案犯,太后为之连日涕泣。
梁王因王信方蒙上宠,便托转告他,向景帝言及舜弟名象,尝欲杀舜,及舜为天子,却封象于有庳,自来仁人待弟不藏怒,不宿怨,只是亲爱相待。
今梁王顽不如象,应该上效虞廷,加恩赦宥。
景帝很高兴王信竟然能知舜事,他自己也好模仿圣王,遂消解了对梁王的怨恨。


从此,梁王与王信常来常往,情投意合。
王信为周亚夫阻他侯封,心中常存芥蒂。
梁王也因吴楚一役,周亚夫坚壁不救,引为宿嫌。
两人谈及往事,不禁触起旧恨,便互相密约,双方进言。
王信靠着皇后势力,从中媒蘖。
梁王仗着太后威权,实行谗诬。
景帝禁不住母妻弟舅交相蔽惑,对周亚夫自然不能无疑。
况栗太子被废,王信封侯时,周亚夫并来絮聒,也觉厌烦,所以对周亚夫已有免相之意,不过念着旧功,一时未便开口。
再加上梁王不知改过,不安本分,仍不时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
就是要将周亚夫免职,也必须等梁王返回封地以后。
梁王见扳不倒周亚夫,且景帝对他已很冷淡,也就怏怏辞行回国。


梁王走了,但周亚夫直谏的品质还在,桀骜的秉性还在,震主的声威还在,景帝心中的阴影还在,那个谶语的应验,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事实证明,有真本事的人不会逢迎,逢迎的人不会有真本事。
应该说,袁盎亦有其正直处,但始终不过以口舌见幸。
被梁王暗杀后,景帝不惜违背母意,几乎断绝兄弟之情。
周亚夫以功业成名,却有乃父之风,以正直为秉性,数以直谏忤旨,景帝对他便薄情之至。


景帝中元三年(前147)冬,匈奴王唯徐卢等五人来降。
景帝当下令人查及来人履历,有一个卢姓降酋,就是汉初燕王卢绾之孙,名叫它人。
卢绾当初无奈投降匈奴,尽管被封为东胡王,一直想要乘间南归,却郁郁而亡。
至吕后时,卢绾妻子潜行入关,诣阙谢罪。
吕后嘉许她反正,命寓燕邸,拟置酒召宴。
不料吕后大命告终,卢绾妻子随即病死,孙子它人在匈奴承袭祖封,这次也来归降。
《汉书》卷三十四《卢绾传》。
景帝欲将五人封侯,以招降其他人。
周亚夫又进谏道: 这些人背弃原主投降陛下,陛下却封为侯爵,今后怎么教训那些不守臣节的人呢? 景帝本来就嫌他多事,一听此言,更觉忍耐不住,愤然作色道: 丞相之议,不合时势,决不可用! 依然封那五人为侯。
周亚夫讨了个没趣,怅怅而退,第二天便呈入奏章,称病辞去相位。
景帝也不挽留,准他以列侯归第。


梁王刘武听说周亚夫罢相,还以为是景帝听信了他以前的建言,就乘车来朝讨亲近。
窦太后当然高兴,景帝却依然很冷淡。
梁王上书请留居京中,侍奉太后,也被景帝驳回,仍令回国。
梁王无奈,只好归国,不久就一病身亡。
太后哭闹不已,景帝不得已,便赐谥梁王为孝王,并分梁地为五国,尽封孝王五子为王,连孝王五女,也都赐汤沐邑,太后才罢休了。


梁王死后,景帝平居无事,反倒想起梁王生前的遗言,说了周亚夫许多坏处。
那么,周亚夫的行谊优劣究竟如何?好多时不见他入朝,不妨招来再加面试。
如果并不像梁王所言,当更予以重任,好做个顾命大臣。
否则,不如及早除去,免留后患。
景帝主意已定,一面密嘱御厨安排赐食,一面令侍臣宣召周亚夫。
亚夫虽然已经免相,未尝还沛,依然住在长安,一经奉召,当即趋入。
他只见景帝兀坐宫中,便行过了拜谒礼。
景帝赐令旁坐,略略问答几句,便由御厨端进酒肴,摆在席上。
周亚夫见席间并无他人,仅一君一臣,尽管感到惊异,却不便推辞。
再看自己的食案上仅一酒卮,并无匕箸,所陈又是一块大肉,再无别的菜肴,暗生怒意,便对安排酒席的官员说: 可取箸来! 这官员已得景帝授意,故意装作痴聋,立着不动,周亚夫更觉动怒。
景帝已默然观察了半天,便笑着说: 这还不满君意么? 周亚夫又愧又恨,不得已起座下跪,免冠称谢。
待景帝说了一个 起 字,便即起身,掉头而去。
景帝看着他的后影,喟然叹息道: 此人怏怏,非少主臣! 显然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年幼的儿子管不住这个桀骜的老臣。


当景帝发出叹息时,周亚夫已经趋出殿外,全然没有听到。


周亚夫回到宅第不几天,便有朝使到来,叫他入廷对簿。
他也不知何事,只好随着来使入朝。
到了大廷,景帝已派出问官,取出一封告密原书,交与他阅看。
周亚夫看完,毫无头绪,无从对答。
原来他儿子看老父年迈,提前预备后事,特向掌供御用食物的尚方官买了五百具甲盾,作为来日护丧仪器。
一来尚方所置器物,本有例禁。
可能是他儿子贪占便宜,秘密托办,再加上雇佣工运至家中时未付佣钱,佣工心中怀恨,便上书告密,说他儿子偷买禁物,图谋不轨。
景帝从罢宴之事已深深忌恨周亚夫,见了告密书,正好作为罪证,派吏审问。
对这些内情,周亚夫毫不知晓,当然无言以对。
问官还以为他倔强负气,便上告景帝。
景帝气哼哼地说: 我又何必要他对答? 遂命将周亚夫移交廷尉。
儿子见老父已经入狱,探视时才将原情详细告知。
周亚夫见事已至此,也无暇责备儿子。
他已知道景帝对他猜忌已深,这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只有付之一叹。
廷尉当堂审问时,竟然问道: 君侯何故谋反? 周亚夫不屑一顾,随口答道: 这不过是葬器,怎能说是谋反? 廷尉讥笑道: 君侯纵然不反地上,也是欲反地下。
周亚夫想起父亲当年统率百万大军,却受尽狱吏的欺辱,出狱时失声长叹。
自己也曾统率大军平定吴楚,不想今日却受这小人的揶揄。
当时父亲还有太后关照,自己没有这个幸运。
他索性瞑目不言,在狱中一连饿了五日,呕血数升,气竭而亡。


许负那不幸的谶语,完全应验了!

景帝听说周亚夫饿死狱中,竟然毫无赙赠。
一年后,仅封周勃少子周坚为平曲侯,算是承续了绛侯的遗祀。


王皇后的亲兄王信,从此出头,受封为盖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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