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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的皇帝们是一群怎样的群体?-中华历史文化-空若网
清代的皇帝,大多喜欢狩猎。
跟成吉思汗一样,努尔哈赤也是靠 弯弓射大雕 而白手起家的 传说他最初创业的本钱仅为私藏的十三副刀甲。
若按阶级划分,他无疑属于猎户出身,朝伏夜出,捕杀野兔山鸡之类去城里卖,养家糊口。
估计在那个时代,貂皮鹿茸灵芝草,就已是 东北三件宝 了。
然而此人偏偏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率领一大群穿着虎皮短袄的 解珍解宝 (《水浒传》里的猎户兄弟),游走于白山黑水之间,不仅打猎,而且打仗,凭借武力统一了满州诸部落,进而跟长城内的大明帝国 叫板 ,有取而代也之壮志。
就像让野生动物与圈养动物相互厮杀,自古即实行井田制的中原农耕民族,哪里是打虎上山的八旗兵马的对手呢?鹿死谁手是明摆着的。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仗着弓强马壮的优势,爱新觉罗们终于冲进山海关。
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明降将吴三桂,无疑充当了鹰犬的角色,引导着有备而来的狩猎者占领北京城,并且一鼓作气打到了南方的边疆。
由盛京(沈阳)移鼎北京的顺治小皇帝,封吴三桂为平西王,允许其把 狗窝 盖在云南 总算捞到几根骨头啃一啃。
真正的赢家是努尔哈赤的后裔。
打到了一头足以令老前辈欣慰甚至嫉妒的猎物:大明的皇天后土。
虽然此举近似于乘人之危的 偷猎 。
鹤蚌相争(李闯王进京逼死崇祯帝),渔翁得利也。
按道理讲,衣食无忧、富贵尽享的真命天子,已无需操刀挽弓去猎食。
康熙却不这么想,仍苦练骑射的技法。
在宫墙御苑内打靶犹嫌不过瘾,还在热河的原始森林设立 木兰围场 莫非为了训练野外生存的能力?只能说,他不甘心让锁链般的长城束缚住骨子里遗传的野性。
据史书记载:康熙每年立秋之后都要远赴热河狩猎近一个月,一生共参加四十八次之多。
看来他对木兰围场之依恋,丝毫不亚于对精雕玉琢的紫禁城的感情。
那是他精神上的故乡,那是他磨砺意志与体力的行宫。
康熙天生是个彻底的行动主义者:不管狩猎抑或执政,都迷信速度与力量。
甚至在初出茅庐时,就铲除强大的政敌鳌拜,随即又屠杀了吴三桂这父辈的鹰犬。
对于真正相信的猎人来说,鹰犬是多余的。
在无仗可打的时候,康熙只能把过剩的精力用于打猎。
当他脱下臃肿的龙袍、换上紧身的铠甲 一马当先冲入深山老林,肯定暂时忘掉自己是个皇帝,忘掉身后尾随的庞大的卫队(近万人),而现出猎手的原形与本性。
眼前只有莽莽的群山、虬劲的树木、一掠而过的鸟兽,吸引着他全部的注意力。
或许曾有一闪念:即使从此真的做个平凡的猎户,也会很快活的。
野地里射虎,和政坛上逐鹿,快感相似。
都可以满足血液里的征服欲。
从客观上来讲,已成定律的秋狩,对其麾下的八旗官兵亦是另一种性质的操练:不仅要保持弓马之强劲,更要发扬尚武之精神。
在这方面,皇上本人即是最好的榜样。
既然人类中已无对手,政治上已无劲敌,惟我独尊的康熙大帝(中国历史上能称作大帝的君王屈指可数),意犹未尽地把目标转向毒蛇猛兽 简直在跟大自然较劲。
1719年,他对自己的业余爱好作了一番总结: 朕自幼至今已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五十三只,熊十二只,豹二十五只,猞二十只,麋鹿十四只,狼九十六只,野猪一百三十三口,哨获之鹿已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诸兽不胜记矣。
并且沾沾自喜于这绝妙的乐趣, 朕于一日之内射兔三百一十八只,若庸常人毕世亦不能及此一日之数也。
我视之为一位和平年代的帝王特殊的 述职报告 ,不是在炫耀政绩,而是逐一清点狩猎的战果。
这份血淋淋的清单,若让当代的 环保 人士看了,会心疼不已:难怪虎豹熊狼都成了珍稀动物 它们的危机早在清朝就开始了。
在破坏生态环境方面,康熙之残暴,似乎并不亚于杀人如麻的希特勒?可惜彼时,没有谁敢罚皇帝的款,或追究其刑事责任。
好在康熙无师自通地懂一点生态平衡的知识,逐年轮换狩猎区域。
也亏得木兰围场地大物博,珍禽异兽总算有喘息之机,才不至于断子绝孙。
否则治国有方的康熙,堪称荼害生灵的刽子手了,功过相抵,毁誉交加。
作为神射手康熙之子孙,雍正与乾隆,皆精于弓马。
尤其乾隆,是好战分子,东征西伐,打得很过瘾。
自栩为 十全武功 (刻碑后供奉于避暑山庄)。
与人战之余,也与天地战 继承了 木兰秋狩 的传统,厉兵秣马,捕虎射雕,一轮又一轮地 大扫荡 。
他去热河行宫的次数比康熙还多,估计 成绩单 也并不逊色。
乾隆的爱好甚至更广泛:不仅频繁在塞上游猎,还热衷于乘龙舟下江南。
这最尊贵的 渔翁 ,兴高采烈地哼着拉网小调,往返于运河沿岸,垂钓风景,垂钓诗画,垂钓美食 包括垂钓形形色色的美人鱼。
他的风流韵事可太多了。
游戏山水也游戏人生。
我还知道道光的枪法很了得!嘉庆十八年(1815年),皇帝去热河行宫避暑,天理教起义军乘虚而入,攻打紫禁城。
在太监的内应下,兵分两路:由西华门潜至隆宗门,由东华门攻入内廷景运门 直至由通道登上五凤楼,踞高临下地也御林军交火。
其时诸皇子正在宫中读书,听到枪声后都很惊慌(有的都尿裤子了),惟独道光保持镇定,率领几个小兄弟取出鸟枪去养心殿抢占有利地形。
偏偏内廷军械库的值班太监手忙脚乱,没有找到铅丸。
迫在眉睫,道光反应很快,让在场者将衣服上的铜钮扣全揪下来,混入火药中代替铅丸。
当起义军翻墙而入时,道光开枪击中两人,其余皇子又射伤第三人,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只好改变偷袭皇帝寝宫养心殿、劫持人质的作战计划。
道光凭着一把铜扣子作弹药,一直坚守到增援部队赶来
嘉庆皇帝原本不欣赏这位貌不出众的皇次子,曾惩罚他到内廷 打扫处 接受劳动改造,跟小太监一起擦窗户扫地。
可道光在此事变中的状态(把诸兄弟都比下去了),使父皇刮目相看:临危不乱,智勇双全,可治理江山也。
于是道光被 破格提拔 为王位继承人。
神枪手道光,尚是王子时,恐怕就接受过 军训 了。
否则不至于如此熟练地使用火器。
他平日打靶的成绩一定也很不错。
道光承袭帝位(也算是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后,一如既往地喜欢玩枪,喜欢打猎。
他晚年时,与其父皇一样为选择接班人的问题而伤脑筋,颇费踌躇: 欲付大业,犹未决,令校猎南苑,诸皇子皆从,恭亲王奕获禽最多。
文宗(咸丰)未发一矢,问之,对曰: 时方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
宣宗大悦,曰: 此真帝者之言! (《清史稿 杜受田传》)以聚猎比武的方式来辨别儿子们之高下,本无可厚非。
只不过作为裁判的父亲,暗自拟定的是另一种比赛规划:并非比枪法、比武力、比战利品,而是比人心之善恶。
因此,猎物颇丰的恭亲王奕反而落选了,怀抱着一杆道具般的空枪的咸丰却脱颖而出。
咸丰考虑到春季鸟兽正在生儿育女,不忍杀伐,破坏其家庭和美乃至生态平衡。
他是一位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王子,一位最古老的 绿党 肯定很讨后世之绿色和平组织欢心与褒奖。
当今之濒危动物,若有良知、若能读懂历史的话,应该会感激这位 大善人 的恩情。
可惜,若以帝王必须具备的霸气来衡量,咸丰则失之于迂腐了。
政治毕竟不同于 环保 ,治国平天下,光有柔肠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侠骨、雄心、铁腕。
上下五千年,凡是挫败诸侯、开疆拓土的君主,又有哪一位是省油的灯、是心慈手软之辈?哪一位不是在累累白骨中立而不倒的?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至成吉思汗,基本上都是马上皇帝,靠火与剑建功立业的。
嘉庆自己就是在平叛中崭露头角的,偏偏器重咸丰这样的 慈善家 (说不好吃点就是东郭先生),器重一个另类。
真不可思议!莫非他本人,已被太平盛世麻痹了神经、削弱了斗志?难道忘记了: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让其守业也不见得会有多好的结果。
若以不杀生为优点,适宜做和尚。
烧香拜佛,与保家卫国,是不同的概念。
毕竟,世界已非尧舜禺的时代,不进取则落伍。
在那次南苑校猎中,弹无虚发的恭亲王奕,倒还真是个人物。
众人皆知他与咸丰少年的同房修文习武,而才华略胜一筹。
他好强斗胜的血性,却不受父皇青睐。
嫌其太生猛、太逞能了?
道光不以实力、而以道德选拔人才,犯了主观化的错误。
他的一念之差,导致大清国运的衰竭:亦步亦趋地走进一条无路可退的死胡同。
中国近代史上的耻辱,道光首先是要负责的。
他不仅于1842年签定了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而且造错了接班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治国确非咸丰的强项,他更适合做 农林牧富渔业部长 ,抑或组建绿色和平组织,却不擅长扩充武备,抵御外敌。
徒具 妇人之仁 ,哪里能斗过强盗的逻辑?他在任期间,北京首次沦陷于跨海而来的西洋人之手,真是丢尽了脸。
咸丰十年(1860年)十月十三日,英法联军冲进安定门 从此安定门再也不够安定了。
咸丰本人吓得屁滚尿流,到承德避风头。
以前的清帝去避暑山庄,都为了打猎,为了耀武扬威;咸丰此次十足是在逃荒,把祖传的围场当作最后的避难所了。
真是绝妙的讽刺!咸丰肯定没心思秋狩了,他自己俨然已成别人追击的猎物。
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可躲也不是办法。
咸丰在承德躲了将近一年,既不好意思面对先帝们的手迹与丰碑,又无颜回见江东父老 肯定如坐针毡、进退两难。
大病一场,索性躲到地狱里去了。
咸丰生前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可他的敌人, 焚烧淫掠,倍极残酷 ,毫不手软地用一根火柴就点燃了价值连城的圆明园。
菩萨心肠管什么用?甚至无能为自己的子民提供必要的佑护。
在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善良的人是可欺的,怯懦的人是可耻的。
说咸丰是清朝的败家子并不为过。
在洋枪洋炮面前,他拱手献出了都城,并退避三舍。
逃跑主义与投降主义,就是由其开始的。
狩猎者的家族,已生疏了弓马,竞争能力大大地退化了,任人宰割。
从此,是西方列强的铁蹄在华夏版图上横冲直撞,恣意地围猎。
就像道光选错了接班人,咸丰还有个失误:娶错了老婆。
他不该纳慈禧为西宫的。
慈禧把老公的棺材从承德抬回北京后,就发生祺祥政变,由此垂帘听政达四十八年。
大清王朝真正滑入阴盛阳衰的境地,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尴尬:不断地赔款,不断地割地,不断地签署卖身契(不平等条约)。
慈禧不思振作国防,反而把本应购置坚船利炮的海军军费挪用来盖别墅(颐和园)了。
这个荒淫的女人瞎掺乎的结果,是使首都再度失守: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在中南海饮马,在太和殿里跳华尔兹
我偶尔会作无用的假设:继承道光衣钵的若非咸丰,而是身手不凡的恭亲王奕 那么历史是否要改写了?即使不能说国家的命运完全是皇帝本人的性格的投影,至少,叶赫那拉氏恐怕就没有机会在舞台上亮相了,更难以成为一个动乱时代的臭名昭著的女主角。
慈禧太后的晚清,至今仍是国人痛定思痛的 反面教材 。
想忘是忘不掉的。
想更改也是更改不了的。
十个手指不可能一样长。
奕与咸丰虽为兄弟,却具有不同的个性 从南苑校猎各自的表现就能看出来:咸丰偏重于仁(其实是个庸人),奕倾向于勇(倒是可造之英才)。
一山不容二虎,咸丰上台以后,奕只好低眉顺眉地跑跑龙套 以免把新帝给比下去了。
即使这样,咸丰对其仍加以提防与排挤。
杨义先生曾将这哥俩比作萁豆相煎的曹丕与曹植,可见奕的日子是很难熬的: 曹植借诗泄愤,成为旷世诗伯。
恭亲王却把诗情倾注于林苑,使他的花园成为砖瓦木石堆叠成的沉默的诗了。
奕是道光第六子,因而什刹海西岸前海西街17号的恭亲王府,俗称 六爷府 。
这位有经韬伟略而无法施展的王爷,在空旷的花园里采菊、饮酒,也一样倍感压抑吧?
咸丰去承德避祸,却把擦屁股的事交给恭亲王,令其留守京城 主持抚局 。
这是一盘很难收拾的残棋,连皇帝都下不了的,只好委托自己的兄弟充当替罪羊,跟兵临城下的英法联军讨价还价,陪笑脸、求情呀什么的。
这是个置之死地的 差事 。
和谈破裂,背城一战,奕只能 殉社稷 。
和谈成功,背上个丧权辱国的罪名,既 愧对祖宗 , 亦无颜于人世 。
可是奕居然 不辱使命 ,不但 妥善 地处理了 抚局 ,而且利用 留守 之职和洋人拉上了关系,打开了局面,控制了北京地区。
(引自方彪著《北京简史》)奕作了咸丰的 人体盾牌 ,抵挡腥风血雨。
然而这 小六子 确实有几分指挥才能与外交手腕,总算把一团乱麻理出了头绪。
恭亲王本是挽弓当挽强的世袭贵族,有射天狼之豪情。
不得不屈尊与豺狼谈判,赔礼道歉,委屈求全。
想一想,真是够为难他的。
若将奕比作中流砥柱,有点夸张了;但他毕竟努力发挥着能屈能伸、能开能合的外交家风度,以应付祸从天降的激变。
不容易埃奕的硬骨头,后来体现在敢与慈禧太后相对抗。
慈禧有一宠臣,欲从紫禁城正门出去办事,门官不允许,称其违背祖训(此门是皇帝本人进出的御道),双方就争吵起来。
慈禧偏袒自己的走狗,要奕和刑部处死一点不给面子的门官。
奕严辞拒绝。
慈禧很下不来台: 你算老几?敢顶撞我? 奕不服软: 我是恭亲王。
慈禧威胁: 我撤了你的王爵! 奕不惧: 你撤得了我王爷的称号,可改不了我是先皇的六儿子的身份! 言下之意是你算老几,反过来把慈禧给难住了。
看来奕的本性是不畏权贵的耿直之人,傲气十足。
假如十九世纪的大清帝国,由这样的人当家的话,估计情况会好一些。
然而历史从来没有第二种选择。
自咸丰始,清朝的皇帝彻底丧失了猎手的血性和尚武的精神。
既不能御敌于马上,救民于水火,又不擅长料理财政、工商、科技等诸多内务 导致中国在世界之林的名次每况愈下,频频遭受列强的欺凌。
咸丰之后,同治与光绪二帝,都不太像男子汉,皆是慈禧太后的傀儡,被一个老太婆玩弄、操纵于股掌。
尤其光绪,虽曾想谋取改革、以摆脱 母老虎似的婶娘 (林语堂语),可几个回合就给打趴下了。
连一个女人都斗不过,又如何统治四方、降龙伏虎呢?他眼睁睁地瞧着心爱的珍妃被 老佛爷 推进井里,却无力解救 活得真够窝囊的。
至于末代的宣统小皇帝(溥仪),更是扶不上马的 阿斗 。
他七岁时被推上龙椅,看着满朝文武,呦呦大哭,吓得尿裤子了。
哪像是龙种?最终承担起清朝的毁灭的,是一块湿漉漉的尿布。
唉,尿布上的帝国
河北遵化马兰峪的东陵,和易县永宁山下的西陵,分别安葬着清代的九位皇帝。
光绪的崇陵,是其中的最后一座 同时又是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座帝陵。
因为末代皇帝宣统登台仅三年出头就被迫退位(故称 废帝 ),葬送了大清王朝。
况且,我们大家都知道,溥仪去世时的身份是平民,已无再造皇陵的可能。
清陵是以光绪的崇陵画句号的。
出北京城,走读东、西陵,等于是在读清史,读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化石。
皇帝们终于像恐龙一样绝种了。
清代距今天尚不足百年,但在观众的心理上 已遥远如侏罗纪了。
清陵,离你我最近的一座侏罗纪公园,埋葬了古老的帝制。
读这部化石版的清史,可对其盛衰一目了然。
道光的慕陵,恰恰是其间的分水岭:大清帝国开始走下坡路的标志。
康雍乾诸先帝,俱有豪华装修、富可敌国的陵寝,真正称得上气象万千,从道光开始,在料理后事方面则显得小气多了。
慕陵的规模有所压缩:裁撒了华表、石像生(石人石兽)、明楼等装饰性建筑,并且没有树立圣德神功碑。
清朝有制:凡丢失国之寸土者,皆不得立此碑,以示罚戒。
道光二十二年,因鸦片战争失败而签署《中央南京条约》,开赔款割地之先例。
也是断不好意思给自己树碑的 该如何书写那耻辱的一笔?常言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偏偏是有大过的,犯了丢失国土的错误。
一位失职的皇帝,即使厚着脸皮给自己立功德碑,无异于扇自己耳光。
况且, 政策 也不允许。
有违先祖订立的家法国法。
道光就这样红着脸躺在不完整的陵墓里。
我想他一定盼望着自己的后代早日收复失地,早日弥补罪过。
否则,他会睡得很不踏实的。
死后照样恶梦不断。
慕陵的名称,系道光生前细加斟酌选定的,取仰慕列祖列宗功德之意。
对先帝们创业守业的丰功伟绩(譬如乾隆的十全武功),他确实只有仰慕的份儿。
不仅仅仰慕,他还应该抱愧呢。
愧对祖先。
不只是道光一个人羡慕。
此后的咸丰、同治、光绪,同样只有羡慕的份儿。
同样愧对祖宗打下的基业。
羡慕的程度与惭愧的程度,是成正比的,甚于道光。
与道光相比,他们赔的款更多了,割的地更多了。
直至输得精光。
所以,他们的陵墓,同样没有大碑亭、石像生 权当自己惩罚自己吧。
地下的死者,羞于谈论自己的功过,只好让墓碑缺席。
看来这些龙子龙孙挺守规矩的。
没守住江山,光守住规矩有什么用?
他们不仅愧对祖先,更愧对后人。
即使无规可循,也是需要惭愧的。
眼睁睁看着山河破碎、版图缺损却无计可施,纵然 土遁 了,也无法逃避千夫万民的谴责。
这张脸该往哪里搁?圣德神功碑该往哪里搁?
还是老老实实地在九泉之下多写出几份检讨书吧。
闭门思过去吧。
玉碎月蚀,民族的自尊与信心从指缝里溜走 光是忏悔又有什么用?一个又一个,红着脸走了,哑口无言地走了。
怎么一个比一个还不争气呢?王冠与权杖像接力棒一样传递着,而懦弱与屈辱也在传递着。
走读东、西陵,走读清史,越读越不是滋味。
从慕陵开始,江河日下,风雨飘摇,光荣与梦想逐渐为耻辱所代替。
话又说回来,大清的创业者们是无愧的 甚至是伟大的。
不仅在开疆拓土中发挥了最大的能量、为后人提供了叹为观止的遗产,更重要的,是树立了精神的信条:丢失国之寸土,即大罪至错也!
我不知道在大清以前,还有哪一个朝代,订立过如此严格的戒律 明文规定丢失国土者,死后不配享有圣德神功碑。
简直带有罪不可赦、死有余辜的意思。
我宁愿将之视为清朝的创举。
开国者居安思危,对后代不放心,才会留下这意味深长的遗嘱:要保护好我流汗滴血积累的遗产,稍有差池,即为不肖子孙也!这是对败家子的警告。
若更早点产生,若更加锋利 如达摩克斯之剑高悬,中国漫长的封建时代,是否可能减少若干误国亡国的昏君?
总之,应该有一些制约昏庸帝王的东西(譬如报应,譬如祖训),以免其无所顾忌地挥霍、腐化乃至割让
大清的奠基人有先见之明,制订了惩戒丧权辱国者的规则。
仅此一条,显得量刑过轻。
假如更严厉、更周密点就好了,不妨增补为要求后世的皇帝遵守的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请勿服输,请勿求和,请勿赔款,请勿割地,请勿吸烟(鸦片),请勿酗酒,请勿坐吃山空(满汉全席),请勿违章建筑(颐和园) 一旦犯规,立即取消比赛资格!
以上只是我这个 事后诸葛亮 奉献的锦囊妙计,无实用价值(因时过境迁),聊博活人一笑耳。
死者已听不见了。
况且,爱新觉罗氏的家规,虽使道光以下诸帝死后无碑(毕竟还有葬身之地),并没有阻挡住国力衰竭、国土沦丧的命运。
从道光开始,到了光绪那里 虽有寸土必争之心,苦无寸土必争之力。
以《中央南京条约》为先导,相继有《中俄瑷珲条约》、《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中日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协议,为日暮途穷的晚清缝补了一件腐朽的尸衣。
从道光到光绪(乃至宣统),都在身不由己地做着同一件事情:把祖传的家产分批分批地送进当铺里 只取回了几张可耻的票据。
曾经富甲一方的大清王朝,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命比纸保辛亥革命拿小手指一捅,就破了。
纸做的帝国,扑地一声,破了。
假如互相推卸责任: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 那么,难道都是月亮惹的祸?都是外国的月亮,惹的祸?
洋枪洋炮固然可恶,但堡垒首先是从内部开始垮掉的。
道光以下诸帝,都属于垮掉派。
尚武的传统,垮掉了。
创业的精神,垮掉了。
征服的欲望,垮掉了。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这句在乾隆大兴文字狱时引起无数人头落地的 反诗 ,其实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何必乱翻书、瞎掺乎呢?结果是把一册山河当废纸贱卖了。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走读东、西陵,走读化石版的清史,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最后垮掉了的王朝。
垮掉了的,最后的王朝哟!
清室奉行的诸多规矩,迥异于前朝。
你说它是族规也可以,说它是家法也可以 都带有鲜明的特色。
能够看出,最初的 立法者 很动了一番脑筋的。
这些代表着最高意志的 祖制 ,基本上都雷打不动地得以贯彻。
譬如我前面说过的:帝陵是否可建立圣德神功碑,绝对是有条件的。
是跟该君主的政绩 挂钩 的 不容失寸土,就像不容白玉有微瑕。
道光因鸦片战争落败,丢了香港 哪怕香港在当时不过一弹丸之地,足以让道光羞辱不堪、死不瞑目了。
清取而代明,从宏观的体制方面,袭用了前朝之衣钵。
本来是件很省心省力的事情。
打江山的人却不满足,在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上又谋求变革,企望制度能更完善。
其中不乏令人耳目一新的好点子。
最具创新意识并且与国家命运、皇族命运休戚相关的,要数立储以贤的帝位继承法。
明朝执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谁先出生谁就是最佳人选 有一种论资排辈、听天由命的意思。
表面上似乎容易减免是非,却有后患:不是当皇帝的料,偏偏当上了皇帝;而在才能方面出类拔萃者,却不见得有入选的资格。
所以,明帝(共十余位)中颇多昏庸之辈,祸国殃民。
恐怕正是因为汲取前车之鉴,清朝把选立王储的比赛规划修改了:摒弃了辈份的因素,以才取胜、唯贤是取 这样对每一个皇子来说,则显得公平多了。
机会面前人人平等,关键看你的才学武艺是否脱俗超群。
而对国家的发展来说,则更保险一些:毕竟,王储是经过严格的筛选与客观的考验的,非等闲之辈所能企及。
清之先祖作为北方游牧民族崛起于严酷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比中原王朝要更富于竞争意识乃至忧患意识,也更重视领袖的作用。
两军交战勇者胜 如果主帅既无勇又无谋,大家都要跟着吃亏。
所谓立储,等于是在选择民族的领头羊,一点也马虎不得。
大海航行靠舵手 ,舵手必须具备方位感、判断力及指挥才能,才不至于把众生之船划进漩涡里去。
一旦触礁或搁浅,后悔莫及 还不如预先作好充分的准备。
紫禁城里的皇子们,都要接受精密的综合素质教育。
有德高望重的大学士担任教师爷: 逐日讲经史,以扩充圣聪,庶于古今治乱兴衰之道,可以详悉陈说,而圣德曰增其高深。
譬如同治六岁就上学了,启蒙老师是翰林院编修李鸿藻。
继位后,两宫太后又特意为这个小皇帝,聘请了李鸿章、翁心存及礼部和工部的两位尚书,担任在弘殿授读的师傅。
除了学习书本知识,还必须 军训 :骑马射箭,飞刀舞剑,甚至操练火器。
难怪道光哥几个在抵抗天理教袭击时,临阵不乱,有那么好的枪法呢。
皇子们同台学艺,谁不想以优势取胜呢?不是为了考状元,是为了当皇帝 太有诱惑力了。
因而加倍地勤勉。
在主考官(父皇)面前,拼命显示自己新学到手的文韬武略。
明争暗斗是少不了的。
就跟西方竞选总统似的,只不过是为了拉着最关键的一张选票。
假如儿子们的学习成绩差不多,就够让他们的 皇阿玛 为难的。
该让谁当 班干部 呢?
想当年道光一直很为难:四子奕(咸丰)和六子奕,各有千秋
如何取舍呢?他率领儿子们去南苑校猎,无形中将天地作为考场了。
当然,他打的是德育、智育、体育的综合分:咸丰的武艺虽不出众,但 政治课 学得好,以仁慈之心获得了父皇亲睐 国家就需要这样 又红又专 、全面发展的人才
据传说道光曾考问这两位势均力敌的竞争者,出了一道题目:何为治国之本?在赵大力著《恭亲王奕》一书里,奕回答: 当然是国富民强,只有发展经济大业,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社稷才能安定,大清国才能稳定。
而咸丰则回答: 治国之本惟仁孝,贤德最为重要,得人心者得天下,若不恩济于民,抚育百姓,取信于民,则人心所向难以驾驭,若人心不轨,则难图大业。
两人说得都不错,但各有偏重。
我以为奕的态度更务实一些,而咸丰则有点像 政委 的腔调。
事实证明,咸丰说起来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实践能力较差。
在那样一个黑云压城的多事之秋,空谈误国。
立储以贤的制度,本意是好的。
但 贤 的标准较模糊,容易造成的伪装与误会。
它本身亦是一柄双刃剑。
据野史记载,雍正是以特殊手段夺嫡称帝,他成事后又怕后人效仿故采取锦匣封名传帝位之法,以杜绝类似的 作弊 现象。
由在位皇帝对全体皇子作长期的默察考验,当圣意已定,就以朱笔书名,密封之后藏于锦匣,悬置于紫禁城乾清宫内世祖顺治帝御书的 正大光明 匾额之后,至该帝临终才由御前重臣共同拆启,当众宣布并传阅,这样不过早地宣布立储结果,可以避免竞争失望者去铤而走险。
竞争者只能在不知帝心好恶的情况下,努力按照自己心目中的帝王标准去塑造自己,以赢得帝心。
赵大力语看来所谓的 正大光明,透明度并不高。
相反,还加倍地显得神秘与幽暗。
今人参观故宫,仍能看见乾清宫内如镜高悬的那块 正大光明 匾额(曾经令多少代皇子望眼欲穿)。
只是匾额的后面,空空荡荡。
再也找不到将无限的权力传宗接代的 黑匣子 了。
神秘的 黑匣子 ,早就不翼而飞。
道光遗留的 黑匣子 ,破例装有两份朱谕。
第一谕为 立皇四子奕为皇太子 ,第二谕为 封皇六子奕为恭亲王 。
自雍正订下了锦匣封名的规矩以来,一匣两谕是绝无仅有的。
可见道光在鱼与熊掌之间颇为踌躇,既担心为争帝位导致兄弟相残的悲剧,又不愿意让颇具实力的 小六子 过于伤感 而责怪父皇偏心。
赵大力先生分析道光立一匣双谕意味深长: 为什么只立奕为亲王而不立其他王子为亲王呢,这意思是说只有奕才能和奕相提并论,封奕为亲王也有对奕的保持之意,由于历史上不乏得位者对未得位者进行迫害的先例。
封奕为亲王一方面安慰了奕,使他虽未能继承皇位,却得到了清室的最高级封号,同时也有告诫奕日后不要贬低奕之意。
在亲王前加一个 恭 字,说明道光帝希望奕能恭慎行事,能敬重、服从、拥护奕的皇权统治。
但愿道光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举棋不定之后,终于想出了这一条不致过于厚礼薄彼的锦囊妙计。
就这样,咸丰登基,带领着文弱的大清帝国滑向隐秘的深渊。
就这样,实力派奕,只得了个 安慰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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